在刚刚落幕的第75届戛纳电影节上,韩国电影人成为最大赢家。
导演朴赞郁和他的老搭档宋康昊,拿到了各自领域的最高奖——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
▲第75届戛纳电影节上的朴赞郁和宋康昊,他们分别获得了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三年前《寄生虫》摘得金棕榈、奥斯卡后,韩国电影迎来了又一次高光时刻。
韩国舆论对此一片狂喜。
虽然韩国女演员全度妍、金敏喜以及老一辈的姜受延,之前都在欧洲三大电影节获得过表演奖项,但韩国男演员却一直颗粒无收。
▲韩国女演员全度妍凭借李沧东导演作品《密阳》成为韩国第一位戛纳影后这次宋康昊荣膺影帝,刚好填补了韩国男演员奖项上的空白。他既是韩国电影史上首获三大国际影展表演类奖项的韩国男演员,也是东亚地区在戛纳的第四位影帝——前三位分别是葛优《活着》(1994)、梁朝伟《花样年华》(2000)、柳乐优弥《无人知晓》(2004)。
提起宋康昊,影迷朋友们早已再熟悉不过。
外号饼叔的他,是韩国国宝级演员,是韩国影坛的三驾马车之一(另外两人是崔岷植和薛景求)。
▲从上往下为宋康昊、崔岷植、薛景求从影26年来,宋康昊塑造了无数个让人难以忘却的角色,尤以幽默、朴实的小人物居多。
有影评人评价,宋康昊的演技贵在朴素却有力,塑造人物不求让人耳目一新,只求恰当得体。无论是底层小人物还是庙堂君王,每次表演,人物都像是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一般。
他的作品串联起来,就是一部韩国当代电影史。而他那张脸庞,也被观众亲切地称为韩国最经典的一张脸。
看似平平无奇的大饼脸,却拥有无可比拟的国民度与票房号召力。
▲宋康昊的国民度极高,图为《寄生虫》剧照作为一个明星,宋康昊如此平凡,你很难在电影之外看到他,但作为演员,他又如此伟大。
01一个相貌平平的演员
宋康昊貌不惊人,这是很多人达成的共识。
他生有一张朴实无华的大饼脸,眼睛一大一小,身材微微发福。就算把他扔在人堆里,也不会引来太多注意。
对当下颜值为王的韩国演艺圈来说,他的存在,是清流,也是奇迹。
可有些人,好似命中注定一般,天生要吃演员这碗饭。就算长相不佳,就算非科班出身,也终会凭着天赋、努力和运气,登上这个领域的巅峰。
而宋康昊,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1967年,宋康昊出生于韩国庆尚南道。虽然出身平凡、外形普通,但这并没有限制住他对表演的喜爱。
▲宋康昊早在中学时代,他的表演天赋便已初露端倪,常常和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创作一些角色扮演的小故事。时间久了,身边朋友都怂恿他去当一个真正的演员,而他也自然而然地确立起了自己的表演梦。
当时,韩国只有五所大学设有表演专业,进入科班并非易事。自然,这条路,并没有向宋康昊敞开。
服完兵役,他决定曲线救国——先成为话剧演员。
▲年轻时,宋康昊还曾加入过话剧团1989年,他加入釜山地域剧团,参与当时颇为盛行的民族剧演出,在话剧舞台磨炼演技。而后,他又辗转加入韩国演友舞台剧团。演友剧团追求贴近生活化的舞台表演,在剧团表演的五年里,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参与了多场演出。
成名之后,提及这段过往,他颇为感慨,演友剧团的表演经历确立了我未来的表演方向,令我找到了新的勇气和目标。
▲电影《蝙蝠》中的宋康昊对于有天赋又肯奋进的人,时代、机遇与命运之间,总是这么巧妙。
当时,毫无电影表演经验的新人宋康昊,先后合作了两位看似不起眼的新人导演。一个是洪尚秀,一个是李沧东。日后,这两位分别成了名震世界影坛的名导。而新人宋康昊,也正式踏进了电影殿堂的大门。
时间是1996年,在话剧前辈金义成的推荐下,宋康昊出演了洪尚秀导演的处女作《猪堕井的那天》。
▲《猪堕井的那天》中的宋康昊他在电影里饰演一个戏份只有三天的小配角。对他来说,这次表演更像是一次兼职经历。因为此时的他,还是爱舞台多些。拍摄期间,他白天拍电影,晚上演话剧,忙得不可开交。
真正让他爱上电影表演的,是李沧东导演的电影处女作《绿鱼》。
他在《绿鱼》中饰演一个黑帮打手,尽管戏份不多,但这次表演经历却为他打开了电影表演之门,我能取得现在的成绩,《绿鱼》是至关重要的作品,我通过这部电影才感觉到什么是电影演技。
▲在电影《绿鱼》中,宋康昊饰演了一个黑帮打手《绿鱼》之后,宋康昊事业重心偏移到了电影行业。
接下来,他凭借出演《胜者为王之阿三》(又译《黑帮3号再上位》)一举成名,拿下了大钟奖最佳新人和青龙奖最佳男配角。
这部电影不但帮他在电影圈建立了声名,还让他的表演风格初具雏形——自然主义表演风格。
▲《胜者为王之阿三》为宋康昊找到了自己的表演风格宋康昊最大的表演特点,就是不着痕迹。
被人问及如何练就演技时,他总是诙谐地说,就那样啪的一下就演出来了。他很少研读剧本,表演主要靠生活经验和临场发挥,不喜欢当思考派或行动派,因为想得多了,行动必然会受制于思想。
从《胜者为王之阿三》开始,这种自然主义表演风格开始显山露水。表演过程中,他的表演常常一气呵成,零NG,一条过。
02时也,命也
早些年,尽管宋康昊演技不断突破,但他始终没有更多的机遇。
因为长相和气质的吃亏,宋康昊一直埋没于众人,他多次想要放弃。1995年,妻子点醒了他:你本就不年轻也不帅气,没什么好害怕的。
宋康昊继续在各种酱油角色中苦熬。
我们常说个体的成功往往取决于时也,命也,需要天分、需要努力,还需要机遇。
而宋康昊,刚好把这些成功的必要因素,给一一集齐了。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算起,韩国电影先后经历了两个突飞猛进的时间节点:一个是朝鲜战争后,韩国开始生产属于自己的电影;一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政策松绑,韩国电影开始发光。
▲《老男孩》剧照而进入电影圈的宋康昊,刚好踩上了第二个节点。
1999年,为了抗议韩国加入世贸组织,开放外国电影配额,挤压了本土的创作,韩国电影人发起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电影人剃光了头,齐聚汉城国厅、光华门等地静坐抗议。
这次运动,就是韩国影史上有名的光头运动。
▲崔岷植、李度妍等著名演员也曾在此次运动中为电影发声,图为崔岷植光头运动被世界舆论高度关注,给韩国政府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迫于舆论,韩国政府决定继续施行每家影院、每个放映厅一年必须放映满146天本国电影的相关政策。
光头运动成为韩国电影发展的一个契机和转折点。运动成功后,韩国影坛士气大振,而1999年上映,由韩石圭、崔岷植、宋康昊出演的《生死谍变》,更成了此次运动最大的受益者。
▲《生死谍变》中的宋康昊这部以朝鲜分裂为背景、讲述南北韩谍战故事的电影,上映之后取得了空前反响,创造了660万观影人次的票房纪录,一举打破《泰坦尼克号》在韩创下的票房纪录。
凭借此片,宋康昊一飞冲天,成了韩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影星之一。
而后,他独挑大梁,主演了金知云导演的运动喜剧片《茅趸王》。影片讲述一个普通上班族,无意中接触摔跤运动,在经历体力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后,重新获得生活热情与自信的故事。
▲宋康昊开始担任主演,并出演了运动喜剧《茅趸王》片中,宋康昊将他的诙谐喜感发挥到了极致。他用他那张可塑性极高的大饼脸,将主人公失败的痛苦、胜利的激动,以及面对情敌时的焦虑表达得淋漓尽致。
好演员,懂得挑剧本,但对于宋康昊来说,好演员更懂得看导演。尽管凭借《茅趸王》爆红,但他依然选择合作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导演——当时正在写影评的朴赞郁。
朴赞郁导过一部公路片,但依然寂寂无名,为了赚钱,写影评度日。当时,朴赞郁正在筹拍一部风格迥异的冷战题材,讲述南北冲突的《共同警备区》。
演完《茅趸王》,宋康昊便进入了朴赞郁的剧组。
▲宋康昊与朴赞郁合作的《共同警备区》他在片中饰演面冷心热的朝鲜军官吴敬必。
吴敬必因一次偶然事件与韩国士兵建立了友谊,并在南北冲突的背景下谱写了一首人性悲歌。影片结尾处的点睛之笔,至今仍被称为韩国电影十大经典结尾之一。
对宋康昊来说,《共同警备区》意义非凡,该片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也开启了宋康昊疯狂夺奖之路。
▲宋康昊获得韩国青龙电影奖最佳男演员奖,此外,他还获得了韩国电影大钟奖等奖项更重要的是,它让观众看到了宋康昊身上的无限可能:既演得了《茅趸王》那样的喜剧作品,又可以承载起厚重的历史感,把握住小人物在宏大叙事中的命运起伏。
此外,这部电影还让宋康昊与朴赞郁建立了联系,演员与导演的互相成就,就此开始了,两人持续合作了《我要复仇》、《蝙蝠》等经典电影。
03韩国电影之王
回顾宋康昊的个人履历,我们不难发现,他与当代最顶尖的韩国导演,几乎都有过合作。而且大多参与了这些名导的处女作,或者第二部作品,与导演们共同成长。
其中,为他个人履历画上最浓墨重彩那一笔的,却只有一个——奉俊昊。
▲奉俊昊和宋康昊相拥在评论界看来,宋康昊之于奉俊昊,就像罗伯特·德尼罗之于马丁·斯科塞斯、约翰尼·德普之于蒂姆·波顿 、乌玛·瑟曼之于昆汀·塔伦蒂诺。
他们合作的《杀人回忆》《汉江怪物》《雪国列车》《寄生虫》,享誉全世界。
▲宋康昊和奉俊昊合作的《汉江怪物》等电影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回到当时,奉俊昊同样还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导演,他拍了一部小成本的处女作《绑架门口狗》,票房很惨淡,以至于差点丢失了拍第二部长片的机会。
▲由裴斗娜和李成宰主演的《绑架门口狗》当时韩国电影搞本土振兴,都想拍大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风格过于小众化的奉俊昊。
但宋康昊选择了他。
2003年,由宋康昊主演,奉俊昊导演的第二部长片《杀人回忆》上映,震惊了韩国乃至亚洲影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杀人回忆》被视为韩国最好的一部电影。影片结尾,宋康昊转头面向镜头,用自己的表演无限放大了影片的解读空间,将愤怒、茫然、不甘、疑惑等多种情绪置于镜头前,像在直面凶手,也像在诘问世人。
这是一张经得起无数种解读的脸。
▲《杀人回忆》中的宋康昊,这部电影被视为韩国最好的一部电影韩国影评家金应镇看过《杀人回忆》后,认为宋康昊拥有能够概括这个时代的表情,他可以把任何一个角色都演成他自己,同时也将自己融在作品中,达到一种浑然天成的表达。
奉俊昊的很多电影,都带有强烈的政治寓意,试图从某一事件入手,揭秘社会隐忧。而宋康昊作为与奉俊昊合作最多的御用男主,也因此被赋予了更深沉的创作表达:他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韩国社会的众生相,为失语者发声,为无力者前行。
▲奉俊昊作品《母亲》剧照虽然饰演了很多小人物,但宋康昊诠释的小人物却并非千篇一律,而是性格鲜明,各有侧重。比如,把《汉江怪物》和《寄生虫》里的底层父亲形象单独拎出来看,就存有很大的不同。
奉俊昊导演的《汉江怪物》,是韩国电影里少见的怪兽片。宋康昊在片中饰演一个无所事事的中年废柴。这个废柴没有正当职业,不受家人待见,最大的优点是疼女儿。
▲宋康昊在《汉江怪物》中演了一个废柴但疼女儿的形象女儿放学,他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讨好地帮她托起书包。只用这一个动作,宋康昊就将这个不成器的父亲形象给成功立住了,为角色赋予了接地气的闪光点,看起来有点傻气,又有点温暖。
而《寄生虫》里的金基泽,却是一个狡猾的一家之主,具有丰富的底层智慧。他身上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种傻气,但这种傻气只是他扮猪吃老虎的伪装色。
▲而在《寄生虫》中,宋康昊演出了一个狡猾的底层人物《杀人回忆》之后,宋康昊的演艺之路一路攀升,集齐了韩国国内所有重量级的电影奖项:大钟奖、青龙奖、百想艺术大赏……有的甚至拿了不止一次。
2013年,他一连推出三部佳作,主演的《雪国列车》《观相》《辩护人》先后上映,均取得了叫好又叫座的成绩。
▲《雪国列车》中的宋康昊其中,《辩护人》成了他所有电影中口碑最好的一部。这部电影取得了9.2的高分,位列豆瓣电影Top250第58名。影片根据韩国已故总统卢武铉的亲身经历改编而来,讲述一个律师如何历经万难去伸张正义的故事。
由于人物原型敏感,且存在争议性,所以当《辩护人》制作组找到宋康昊时,他本能地拒绝了。没想到,看过剧本后,这个故事令他久久难忘。他主动找到制片人,决定出演这部电影。最终,凭借该片,他斩获了当年青龙、釜日和春史三座影帝奖杯。
04电影之外,看不到他
如果说《辩护人》让他攀上了又一座表演高峰,那同年问世的《雪国列车》,则将他推向了更广阔的国际市场。
该片集结了国际上的顶尖演员和制作团队。在与好莱坞一线明星克里斯·埃文斯、蒂尔达·斯文顿的合作中,宋康昊沉稳老练,丝毫不落下风。
▲宋康昊在《雪国列车》中饰演南宫民秀宣传期间,奉俊昊接受《好莱坞报道》的采访,曾这样向美国人介绍宋康昊:他大概是阿尔·帕西诺、杰昆·菲尼克斯和迈克尔·珊农的混合体。
2013年后,宋康昊没有停歇,继续用他那张平凡的大饼脸演绎着各种传奇故事和新鲜角色。
他是《思悼》里对儿子极尽残酷的英祖,是《密探》里被日韩双方竭力争取的密探,是《麻药王》里野蛮生长的传奇毒枭……
▲《思悼》中的宋康昊放眼韩国,宋康昊的表演战绩至今无人超越。从商业片到类型片,再到艺术片;从票房到奖项;从本土电影到好莱坞大制作,他几乎参与了韩国电影的每一次重要突破和革新。
当下,他与是枝裕和合作的《掮客》,被视为是《小偷家族》的姊妹篇——这两部电影都关注社会边缘群体,聚焦非血缘关系构成的重组家庭。
▲和《小偷家族》一样,《掮客》也将镜头聚焦在重组家庭该片由韩国GJ集团投资,早在出征戛纳前,发行权就已经卖到了170多个国家。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年,很可能又是属于宋康昊的。
回顾宋康昊的职业生涯,不难发现,他的成长史,也是如今韩国顶尖名导的成长史,更是韩国当代电影史。
作为新人的宋康昊,纷纷参与了洪尚秀、李沧东、朴赞郁、奉俊昊等人的早期作品,他与这些名导,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合拍,与他们一起发光发热。当这些名导在世界影坛结下硕果之时,作为演员的宋康昊,也走向了职业生涯的巅峰。
▲宋康昊参与了许多导演早期作品,图为李沧东导演的《密阳》不过,对于眼下的获奖,宋康昊并未沾沾自喜。他曾经说,比起社会上得到的名望,他更希望能出演更加新鲜、更有时代意义、更有创意的作品,这是他作为一名演员最基本的渴望。
此次获奖,他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为了拿奖就演不了戏,没有演员会那么做的。这只是不断挑战好作品、被邀请到最好的电影节并获奖的过程而已,我不认为有绝对性的价值。
文章看到这里,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我们很少讲述电影之外的宋康昊。八卦、绯闻、综艺演出,几乎找不到,甚至,他极少对媒体讲述个人的生活和故事。
他曾说过一句话,我不会让观众在电影外看到我。
演员,是塑造人物形象的艺术,同时也是一门隐藏自我的艺术。宋康昊笃信这个道理。作为演员,他只活在角色背后,于是观众才得以记住这么多鲜活而丰富的银幕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