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不要仅仅看热闹,而要看看热闹下面的东西,奚美娟如是说。
出道31年的她,似乎是这名利场的旁观者,拨开一层层迷蒙雾障,她看得越发清晰且深远,那是关于她心中的艺术。
90年代,奚美娟被称之为满贯影后,她先后囊括中国电影金鸡奖华表奖,中国电视金鹰奖飞天奖,中国戏剧金狮奖梅花奖等奖项。
作为演员,她将这份职业看得十分神圣,常常心怀敬畏,所塑造的角色,总有一种文化涵养所赋予的魅力。
可以说,她是这个圈子少有的清流演员,为人淡雅,待人温和,是令人敬仰的表演艺术家。
关于她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一、弄堂往事
近黄昏,如同往日,弄堂里又升起了烟火气,归家的人们骑着车打着铃,熙熙攘攘地穿过弹格子路,车后座吃弹簧屁股的孩子们,晃荡着脸上的肉,咯咯直笑,这欢闹声似风铃一般,摇响了五颜六色的万国旗。
1955年,奚美娟出生在卢浦大桥后面的老弄堂里,按她自己的话,就是上海的印第安人,站在外婆家就可以看见黄浦江。
她的父亲是玩具厂的科长,母亲在纺织厂做工,家里兄弟姐妹一共5个,奚美娟排行老大,从小,她的身后就拖着一串鼻涕虫,到处吃百家饭长大。
母亲是典型的上海女人,尤其讲究,虽然家境不富裕,但总不愿亏待孩子,给他们穿的干净又妥帖,即使是洗的掉色的的确凉衬衣,也能变着法子给缝上或花或素的牙边领。
而父亲就像一缕清泉,静静地沁润着奚美娟,他时常会将许多名著买回家,如《第三帝国兴亡史》、《安娜·卡列尼娜》等书籍,这影响了她的一生。
如果我学习知识的进程没有被打断的话,我很可能就去读文科了。
在没有被下放之前,热爱文字的奚美娟,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作家、文学家也不尽然。
1973年,中学毕业后,奚美娟就到郊区插队劳动,成为家里第一个农民。瘦小纤弱的她,插秧、挑粪、打稻样样都做,常常一百来斤的稻谷压得她直不起腰,以至于腰部落下旧伤,折磨了她一辈子。
彼时,同是上海的潘虹,也正在崇明岛劳作,17岁的她被分配到粮站卖粮,整日与粮食打交道,差点隐没了她的惊天美貌。
年底,上海戏剧学院招生,为了完成人头指标,大队给年轻的奚美娟报了名字,就这样,她被命运稀里糊涂地推上前去,不知道会扣响哪扇大门。
在此之前,她甚至分不清戏剧和戏曲,但无论如何,只要能上大学,能有书读,她一定要拼尽全力。
那会儿,来参加考试的学生,大多是各个大队的工农子弟,并没有十分突出的才艺。
你知道什么是小品吗?考场老师厉声问道,
额......我不清楚!奚美娟面露难色地摇摇头。
突然,其中一老师大喊道猪棚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奚美娟闻声立马跑到门口拿盆子,中途回来又换了桶,几次来回,大汗淋漓。
她真实且流畅的表演,深深打动了评委老师,大赞道:这就是最好的小品,孩子,你与这舞台有缘。
不久,奚美娟顺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同年,貌若天仙的潘虹,以第一名的成绩也考入上戏,与奚美娟成为同班同学。
此后,两人走向了不同的人生,但终究殊途同归,惊艳时代。
二、话剧青春
我觉得自己是为话剧而生的,演得特别好的时候,我比什么都开心,我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自由王国,奚美娟激动地说到。
当时戏剧学院没有扩招的概念,一个表演班只有23个学生,属于小班制,大部分学生都是苦出身,所以大家都埋头实干,丝毫不敢松懈。
奚美娟更是如此,她住在上戏的宿舍里,每天早上第一个起来练晨功,双休日也不回家,心里暗自较劲,一定要把专业成绩提高到上游。
然而,上帝总是偏心的,他给了潘虹一副极好看的皮囊,却也毫不吝啬地多赠了她一张精致且丰富的脸。
凭借这张藏有神秘的面孔,她在校期间,就已经参演《青春》、《欢腾的小凉河》和《朝霞异彩》等电影,在上戏小有名气。
刻苦勤勉的奚美娟,从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变成专业拔尖的优等生,有些导演闻讯过来要人,但在她面组之后,却因为不上镜,又被拒之门外。
1976年,毕业后,潘虹走上了大荧幕,而奚美娟则潜入小舞台,在话剧的世界里精耕细作,乐此不疲。
而她也是班里唯一被分配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工作的人,表演实力十分了得。
演艺生涯的初期,奚美娟有幸遇上了一群视舞台为生命的创作同仁,她如一只无壳蜗牛,在这纯粹的艺术工作中,找到了自己心之归属。
在话剧《万水千山》里,她饰演卫生员李凤莲,由此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话剧生涯。
80年代的小剧场,充满了人情味,现场坐下一百多人,每次表演结束后,都有观众主动留下来,和演员们一起座谈,艺术没有被束之高阁,而是与观众更近了。
即使拿着15元的出场费,从头演到位,戏份十分吃重,奚美娟也不曾感到累,她在这舞台如痴如醉。
两年后,奚美娟在《枯木逢春》中表现突出,荣获了上海市青年演员优秀表演奖,这也是她表演事业上第一个奖项,让她信心倍增。
当时的院长黄佐临先生,认为奚美娟是个好苗子,对她非常提携,后来她排演了《于无声处》、《救救她》、《留守女士》等作品,成为上海话剧界的红人。
后来某天,在同学的怂恿下,奚美娟来到照相馆照相,她烫了大波浪,花了浓妆,带了夸张的耳饰,照了一张相片。
没成想,老板竟将照片放到了橱窗里,上面写着话剧《救救她》主演奚美娟,听说后,年轻的她倒有些得意。
胡思庆老师却对奚美娟当即呵斥,要求她立马拿下照片,一棍子打回她翘起的尾巴。
这件事也让奚美娟有所反思,艺术工作者脱下服装,卸完妆以后,不能把头昂得老高,要时刻留神脚下,千万别陷入泥浊,坠落峡谷。
1988年,33岁的奚美娟凭借写意话剧《中国梦》,一举夺得中国戏剧梅花奖,这一最高戏剧奖项,让她成为话剧界的领头羊!
此后数十年,奚美娟也将从前辈身上学到的敬业求实精神,一直传承至今。
三、大器晚成
她就是这样的好演员,不论角色大小,戏份轻重,镜头多少,只要她一出场,就能与芸芸众生区别开来,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1990年,导演武珍年找到奚美娟,邀请她出演电影《假女真情》,饰演女主角王玉娟。
然而,奚美娟却拒绝道:你敢找我演电影,你不怕我不上镜吗?
如果女主角拍得不好看,是摄影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武珍年笑着说到。
如此,35岁的奚美娟正式进入影视圈,还顺手捧回了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杯,实力和天赋再次被写入她的演艺人生。
影片中,被错认的女教师在那个春天给了台湾老兵一段如江南景致般细腻温婉的人间真情,感动了无数观众。
多年以后,仍有观众评价道:非常棒的电影,在我心底播下了善良的种子,与获得奖项相比,来自观众真实的声音,让奚美娟倍感珍惜。
40多年的从艺生涯,奚美娟不曾有过一丝倦怠,她与角色共生,与光影共融,用一颗赤子之心深爱一方舞台。
她曾经6次饰演以真人真事为背景的原型人物,这对演员有极大的挑战,每一次开拍之前,她都要去拜访原型人物,还要亲自去体验生活。
1992年,奚美娟出演电影《蒋筑英》,饰演已故光学科学家的妻子路长琴,在与她亲切交谈后,将最本真的表演呈现给了观众,让无数人不禁泪目。
看完电影,路长琴紧紧地握住奚美娟的手,感谢她让自己又活了一次,而筑英从此永恒了。
拍摄禁毒电视剧《红处方》时,她深入危险境地体验生活,同时学习了大量有关毒品的知识;而出演《山楂树之恋》时,她又跑去江西吉安做糊信封的女工......
2020年,与孙俪合作的都市剧《安家》,奚美娟饰演的江奶奶,与老伴宋爷爷情深意笃的感情,将全剧推向高潮,连上几天热搜,被观众评为这部剧最好看的部分。
然而,她可以是舐犊情深的母亲,也可以是斡旋乾坤的贪官,在亦正亦邪的角色之间自在流转,让人们忘了她是她自己。
多年来的全情付出,让奚美娟收获了各大戏剧、影视的奖项,绝对称得上是大满贯影后。
而面对一切荣誉和褒奖,她却十分谦逊低调,她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演员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不是明星,不需要过度宣传。
四、悲剧婚姻
当你遇到真爱时,你必须去拥抱它,哪怕遍体鳞伤,奚美娟如是说。
面对爱情,即使刚强如铁的人,也变得柔软顺从,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心甘情愿,只为拥有这片刻的灿烂,便一切都顾不得了。
1982年,那个撩动她心弦的人出现了,此后就再也逃不了了......
这个身材高挺,面庞英武的男人,名叫周野芒,出生于上海的一个艺术世家,21岁时偷偷瞒着父母,考入了上海戏剧学院,立志要闯出一片天来。
他曾在85版的《杨家将》中饰演杨七郎,96版《水浒传》中扮演林冲。
毕业之后,他顺利进入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与奚美娟成为同事,两人经常在舞台上扮演一对情侣,久而久之,情意暗许,很快走到了一起,成为话剧院的一桩美谈。
经过3年恋爱,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头一年,奚美娟就怀孕了,这让盼望抱孙子的公婆,十分高兴。
不幸的是,由于奚美娟工作忙碌,孩子意外流产了,这件事像一根芒刺深深地插在两人的心里。
此后多年,奚美娟也不敢轻易要孩子,之后她的事业节节攀高,名气越来越大,让郁郁不得志的丈夫倍感压力,两人之间交流甚少,感情也生分许多。
39岁时,奚美娟再次怀孕,高龄孕育生命,过程艰辛且危险,为了这个孩子,奚美娟息影在家,专心护子。
然而,在她生产之后,周野芒却提出了离婚,面对这个渐渐远离自己的丈夫,奚美娟不想用孩子去挽留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两人最终结束了9年的婚姻。
离婚后,儿子跟奚美娟生活,取名奚男,之后5年,她都没有再出演任何影视剧,独自在家照顾孩子,尽力弥补孩子缺失的那部分父爱。
直到小奚男上了幼儿园后,奚美娟才告诉了孩子父母离婚的事情,而为了赚钱养家,她选择付出拍戏,孩子由父母帮忙照顾。
即使扛着生活的重压,奚美娟也没有因此胡乱接戏,坚持着心中的底线和演员的自律,她说:哪怕身边一分钱也没有,想的还是艺术。
这些年,儿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而孩子也是相当懂事,奚美娟身体不好,经常患重感冒,小小年纪的他就守在床边照顾,每年的母亲节,他都会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妈妈买花。
再之,他从来不再母亲面前提及父亲,哪怕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接送上学,即便羡慕不已,也会在母亲面前把这小心思藏得紧。
奚美娟全都看在眼里,她心疼孩子的过早懂事,也明白他渴望父爱,为了儿子,她选择与前夫缓和关系,经常带他与父亲见面。
虽然朋友们都劝奚美娟再找一个,但是她觉得亏欠孩子,就一直独身至今。
我习惯了与儿子的生活,也习惯了孤独,可能我不太适合婚姻,还是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好,她笑着说到。
后来,前夫周野芒和演员王之夏结婚,两人十分恩爱,但一直也没有要孩子。
王之夏曾经出演过琼瑶的《青青河边草》、《新月格格》等剧。
如今,奚美娟的儿子也从美国留学回来,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绘画家,一家人生活平静喜乐,已然是最好的状态。
五、德艺双馨
今年,奚美娟66岁,她仍然奋斗在荧屏前线,兢兢业业地扎根于戏剧,创作一个又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角色,坚守着自己一生的信仰和追求。
生活中,她与爱书相伴,过得充实且饱满,无论是人物传记、历史人文、经典小说,她一律览尽,从这些书籍中汲取养分,更好地升华自己的工作。
她认为,作为一个职业演员,如果对文字没有感悟力,就不可能对一个作品理解非常深。
偶有闲时,她会写点随笔记录生活,也会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创作谈,曾在《当代电影》等专业性较强的刊物上,写过表演类论文,以及专业性的文章。
在她心里,艺术的规律一直没有变,演员就应该行正道,通大道,不在虚妄的名利中迷失自己,踏踏实实地演好戏,才是立世之根本。
关于表演,她希望自己可以演到七十岁,八十岁,甚至更老......